百年伏里村戏剧文化

发布日期::2017-04-18信息来源:

戏剧,过去曾是农村农民精神生活的主要娱乐方式,它兴盛、红火、脍炙人口了好长一段时间,从人们记起的时间到现在,也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从山东省枣庄市山亭区西集镇伏里村的民间戏剧兴衰便可见一斑。  

伏里村,人们记起的1860年峄县滕县暴发的农民起义幅军,在这里安下了对付滕县清军的龟山寨,村山东梆子剧团编演了起义军重创及消灭前来剿杀农民起义的清忠亲王僧格林沁和其武将团练首领韩培正为主要故事情节的大型山东梆子戏《五门关》,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这个村又重新成立山东梆子窝班剧团,配合当时的民主主义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以及解放以后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所走过的曲折路途,虽不及中国波澜壮阔的戏剧发展史那样辉煌,但也能看出戏剧活动在我们鲁南地区一百多年来发展的一个缩影。虽然,目前这个村的戏剧活动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从这个村走进国家专业剧团的“台柱子”们都已退休另择其业,但它历史的红红火火、可歌可泣的故事却时时萦绕人们耳际,作为历史,它应该有它一笔绚丽多姿的史实记录。  

伏里这个古老的村名,相传是伏羲故里的简称。考古发现,这里5600年前就开始有人居住。因其是泰沂大山里走向江淮的通道和古滕县至古峄县官道的交叉口,自古以来这里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村中新石器时代遗址、东周遗址、各朝代墓葬以及龟山顶上始建于唐大足二年的伏羲祠前的古戏台,都见证着这个村悠久的历史底蕴和丰厚的人文文化史迹。伏里村有六个自然村组成,3000多人,丘陵小山围着一大片肥沃的平原,由于黄旱不干的饮马泉流出的小伏河南来西拐,这里的水资源相对丰富,加上村中流传着5000多年古老的制陶技艺,伏里村很早以前就成了有名的“玩艺之乡”、“戏曲的温床”——也就是人们俗称的“戏窝子”。  

 文艺是为政治服务的,这话一点不假。1860年6月,连动鲁南、苏北、豫东十几个县的农民起义军幅军,在龟山寨建立军事大营寨之后,清朝政府的围剿军围二年不克,胜仗频频。当幅军在伏里村西二十里的羊庄打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大胜仗之后,村中的山东梆子剧团根据这次大仗的前因后果,立即编演了反应这次大仗胜利的山东梆子戏《五门关》在龟山寨伏羲祠前的古戏台上首演,村中清势力的顽固分子沈广武成了剧中人,他身穿红官衣,头戴杏叶乌纱,小三绺小三花脸扮相的剧中人沈广武正迎合现实中沈广武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他出场道“家住峄县西集北的伏里村,姓沈名广武的既是我也”到如今令人传啦。幅军起义军女将领张銮娣在剧中被塑造成了杀敌勇猛的女英雄,虽然舞台上用了穆桂英“胯下桃花马,手提绣绒刀”的片子,但她舞台上的艺术形象和台词,一直影响了伏里村的几代人,至今令人传诵。幅军起义失败后,这出戏遭到清政府禁演。特别是演员被驱散,戏箱被砸,起义兵遭到残酷的血腥镇压之后,伏里村的戏剧活动一直萎靡不振,低调进行,除求雨、祭神,年节有戏剧演出活动外,一般演出很少。这出戏虽然被禁演了,但它却悄悄地流传到了微山湖以西的丰县、沛县、萧县和砀山县一带广大农村地区演出,有老一辈伏里人传说,上个世纪的三十年还有人在湖西听过这出戏哩!可惜笔者多年四处探寻,始终没有发掘出这个剧本。  

当时《五门关》这出大戏的上演,其剧型之大,编演速度之快,演出阵容之壮阔,完全可以想象的出,如果没有一个高水准、阵容齐全的人才集体,短时间内拿出这样一出大戏立即上演,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们给后人留下的史料了了,但笔者认为,清道光三十年(公元1821年)孕育发展起来的伏里村民戏剧活动,能在咸丰十年(公元1862年)时留下这么辉煌的一页,绝对可以说,戏剧在伏里村的发展史上,是一个绚丽多彩的辉煌鼎盛期。  

人们真正记起的伏里村的戏剧活动还是上个世纪的1931年。村中的人头(开赌局的掌局人)甘家奋在曲阜以南,微山湖以东以西地域名声很大,他得知丰县的山东梆子戏剧教师头蒋五,蒋学友是梨园非常有本事的人,他既不但会戏多,而且很多的戏词他都能够包会全本,司鼓打锣很棒,武功跟头翻的非常漂亮。这时他正在伏里村北十八里地的东江村教戏,只一趟,将学友便被他叫来了。当年冬天,甘家奋招呼人在他家刨了地屋子,召集了马见喜(司鼓、拉板胡)、甘家稳(红脸)、马平贵(丑,打梆子)、甘信远(先生)、张学忠(丑)、张立才(青衣老旦)、张运胜(红脸、武马生)、罗士金(黑头)、孙继得(小生、丑)、曾兆银(板胡)、甘家信(旦)、甘同益(黑头)等人,开始学习《对金抓》、《豹头山》、《跑公》、《大小花园》等戏。随后,新宅子村的马丙善(丑)、马文启(老生);南管庄村的田后志(老生)、张守龙(红脸);大计河的王三(黑脸)、辘井村的周凤才(老旦)等人都往伏里村跑,跟着学了《捲席筒》、《辕门斩子》、《骑驴》、《杨八姐下北国》等戏。戏学成后开始演出,板胡先由吴庄的吴成祥拉,稍后一点又起来一个火山头(新河)村的宗成鼎。由于宗成鼎是伏里村甘姓的外甥,有长期能呆在伏里村的优势,他又带起了曾兆银。曾兆银一直拉到文化大革命开始的1965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由于京剧、豫剧、柳琴、四平调、吕剧和一些歌曲、山东琴书表演等节目的兴起,曲谱成了一大时髦,伏里村业余剧团继尔又出现了甘信安、张宗河、沈启周、马运连、沈启迎等优秀音乐人才。以甘信安为首的主弦乐器伴奏直至现今戏剧活动在伏里村消失。文化大革命前后,辘井村出现了一位拉头把弦非常出色的高手周后臣,唱梆子、豫剧他拉板胡,唱柳琴戏他啦京胡,唱吕剧他拉坠琴,唱柳琴戏他弹琵琶。他还精通打鼓、铜器、唢呐、舞台电工,还有笙、管、琴箫,无一不精。后来,他进来区专业剧团,在30多人的现代化交响乐队的伴奏中,谁的弦稍微低或高一点后者按的稍有不准,他这把主弦便立即示意,同行内没有一个不佩服他的。他36岁,身患绝症,英年早逝。他所在的齐村区齐声梆子剧团的成员,没有一个不为他的去世而痛苦流涕的。当时,齐村区文化局局长刘珍谈到他的技艺时说,北到泰安,南到徐州,他的弦技,绝对是第一流的!  

民不聊生的1945年,滕县界河的葛北全(瞎子、丑)葛玉珍(女,小花旦)爷儿俩要饭来到伏里村,张守龙、甘家稳见唱的很好,便诚心邀请这爷儿俩进剧团。随后,张守龙在羊庄戏园子听王凤芝和她哥王瞎子的新戏《随功夫》,传统戏《跑桃园》、《小花园》等戏唱非常叫响,便私下和人家商谈,请他们入伙。解放以后的抗美援朝期间,马见喜、孙继德又在滕县戏园子偷来了唱红的魏迅林、韩秀英两口子,至此,伏里村窝班剧团达到自成立以来较为鼎盛的发展期。学戏稍晚一点的笔者的父亲甘同敬(旦),也称了团里著名的顶梁柱演员,《桃花庵》、《五凤岭》《李彦贵卖水》、《花木兰》、《辕门斩子》、《豹头山》、《捲席筒》等很多戏都成了观众百看不厌的常演剧目。  

抗美援朝结束,大批英雄的志愿军从朝鲜回国,伏里村的剧团立即投入到火热的为最可爱的人的慰问演出中去。在枣庄东大洼,连演两个多月,盛况不衰。父亲的《花木兰》、《五凤岭》、《穆桂英下山》、《樊梨花》、甘家稳的《豹头山》、《哭头》、《辕门斩子》、《杨家将》、马丙善的《捲席筒》等剧目,都是荣军反复点唱多次的叫好剧目。在枣庄东大洼连续两个多月的演出中,特别是后一个月,一般都是一天三场,有时甚至是四场,由于唱得多是跑梁子戏,既是演员边化妆,教师一边给说新戏,装化好了,教师的新戏也教完了,这叫现打热卖。一次演出中,张学忠唱《双骑驴》。剧中刘统勋认干闺女的词忘了,立即引来了台下的一阵倒好!下了台的张学忠面红耳赤,心里暗暗发誓,保证下场——也是一辈子决不会再出现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倔强的张学忠拿出 平时跟 老师同吃同睡,被人誉为“二教师头”的绝路,第二场主动请缨,非要求挂牌唱《杨八姐下北国》的酒保不行,几千句中的呱嗒嘴且又是反话,净是些吹铜鼓、打喇叭之类,全团的人,包括老教师蒋学友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多少人犟不过他。他的牌一挂出去,台下立即引来一片嘻嘻哈哈的讥笑声,不少观众连饭也不回去吃了,就在台下等着看他的哈哈笑。演出开始了,他一出场,台下就来了一个响亮的倒喝彩!张学忠不紧不忙,随着剧情的发展,慢慢地稳住局势,越演越彩,直到满场观众真正的掌声、喝彩声叫好声震耳欲聋,他的戏也结束了!观众们纷纷跑上台来,给他握手,给他竖大拇指!全团的人激动了,接着加演了甘家稳最拿手的《豹头山》。张学忠的酒保、甘家稳的程咬金、其他有名的演员的出众演技和伏里村窝班剧团的声望,立即响遍鲁南大地。  

1958年的大炼钢铁运动,伏里村剧团的演员们分别走上了支援新中国发展工业的各个岗位,甘同益的《反洋河》、《反徐州》唱响了甘霖、陶庄一带,父亲甘同敬的新戏《懒汉回头》、《箭杆河边》、传统戏《五小赶脚》《李彦贵卖水》、《五凤岭》等戏唱红了山东肥城一带的建井处、煤矿、农村。宗成鼎、裴启德则分别在木石、八一,莱村矿剧团任弦师。文化大革命前后,这个村的业余剧团又排演了一批现代戏《槽头新曲》、《送镰记》、《三定桩》、《都愿意》、《打铜锣》、《补锅》、《送猪记》。特别是大型现代戏《朝阳沟》《沙家浜》《红灯记》《龙江颂》等一批剧目的排演,又涌现了一大批甘志全(笔者的哥哥,老生)甘同水(丑,甘家稳二子)甘同合(音乐设计,小生后改工老旦)、沈传宝(红脸)、甘志言(须生)、马运兰(青衣,马见喜次女)、马运连(司鼓,马见喜长子)、周后臣(板胡)、赵德喜(笙)、耿光银(板胡、二弦、笙)王丽敏(彩旦、刀马旦)、陈立云(青衣)等一大批青年演员。这些青年演员后来多数进了国家专业剧团。继而成了剧团的领导和业务骨干。  

没有机会进专业剧团的许多演员们,继续在伏里村业余剧团里发挥着重要的业余文艺骨干作用,并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期,村中留守的演员们,几乎是专门排演新创作的戏曲剧目。这些新编剧目,既不但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还屡屡在区市文艺汇演中获奖,有的演出受到国家计生委领导和省市区领导的表彰。西集镇被授予省级“戏剧之乡”美誉,形成了历史上令人难以忘怀的又一个戏剧鼎盛发展期。  

形成这一戏剧鼎盛发展期的直接原因有三:  

一是文革初期来自市文教组 梅修珍 老师的传帮带。  

 梅修珍 老师是江苏丰县人,1958年毕业于山东艺术学院。他酷爱文艺,尤其是豫剧,二胡拉的非常棒。1964年面上“四清”,他从枣庄三中教师岗位上被市里抽调到西集。伏里村业余文艺宣传队搞得红火,他便被组织上安排在这个队蹲点。文化大革命开始后, 梅 老师继续留任,按曲谱辅导宣传队先唱《朝阳沟》,后教京剧、吕剧以及赶形式的数来宝、三句半、活报剧、双簧、表演唱等。这些短小精悍、形式新颖的小节目当时被称作社会主义新文艺上的轻骑兵,容易深入到田间地头,深受群众的喜爱。由于曲谱在排演中的使用,一板一眼,情感在唱腔中抒发的到位,这一时段的工作,为伏里村大批青年演员进国家专业剧团和下一步排演大型革命现代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二是文化大革命后期,齐村区文化馆有一批较高资深的戏曲艺术家,长期蹲点辅导的结果。  

1975年前后,山东人民出版社的于基忠、朱久林调齐村区文化馆工作。他们发现伏里村业余文艺宣传队搞得不错,便和馆内著名戏曲艺术家王桂珍、王胜德等老师卷行李到伏里村长期蹲点辅导,按曲谱一板一眼地排演了现代戏《半边天》、《出差记》、《龙江颂》等剧目。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不断发展,齐村区文教局又提出走城乡结合的路子,调区专业剧团来伏里村同业余剧团同台演出,体验生活。齐村区专业剧团有不少人是从伏里村业余剧团考进去的,这样一来,他们更是如鱼得水,排演、演出进行的非常协调。于基忠是我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培养出来的老革命文艺工作者,拿手好戏就是战地文艺创作、战地演出。王桂珍、王胜德又是鲁南苏北一带有名的戏曲表演艺术家和司鼓,所以,这一时期,伏里村的戏剧活动的发展,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顶峰。  

三是狠抓戏曲剧本创作,走自编自演的路子。笔者1972年高中毕业,回到村后,立即投入到伏里村这火热的戏剧活动中去。由于是家传,笔者生活中耳濡目染的几乎全是戏曲方面的内容,从小就痴迷于锣鼓的铿锵声和化妆油彩的馨香芬芳!投入到这种氛围中去,酷爱戏剧,这便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除了参与演出伴奏外,当年秋,伏里村业余剧团便排演了笔者试写的第一部戏曲处女作豫剧《大养其猪》。1972年冬,这部作品代表西集公社参加齐村区和枣庄市的业余文艺汇演,并在区市两级汇演中荣获剧本创作和演出一等奖。尔后,便走上了西集公社文化站长职位。  

走上这个岗位后,我便团结全村的业余文艺骨干,特别是酷爱文艺创作的骨干们一同奋战,使西集镇业余文艺的创作和演出的兴盛持续到九十年代的中、后期。本人创作的小戏曲《新会计》、《爸爸您放心》、《诀窍》、《四地书》、荒诞戏《张玉树魂游西集镇》、《王婆开会》均在市区级业余汇演中获大奖,其余二十余件(部)作品获观众好评。《王婆开会》这部柳琴戏获国家计生委及省市区领导的重点表彰,不少被报刊杂志发表,还有的被省列为庆国庆献礼演出剧目。加上西集村张福增等不少业余作者的作品,在汇演和平常的演出中获奖及受到观众的喜爱,1986年西集镇被山东省授予省级“小戏曲之乡”荣誉称号。  

目前,伏里村的老艺人大都已经作古,仅有笔者的父亲还健在,但也八十多岁了。文革前后涌现出来的青年演员,也都已经退休。大家戏瘾来的时候,不是看电视上的戏曲节目就是看VCD机上的一大堆戏剧影碟,只是在回忆起伏里村业余剧团昔日的辉煌来,兴奋之余总是显露出许多的遗憾和无奈。  

图二:老艺人甘同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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